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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4章 相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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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見那兩雙眼睛,一黑一藍, 同樣眸光閃閃, 期待滿盈。饒是梁峰這種身經百戰的家夥, 也不由頓了頓足。這場面,簡直就是挖了坑等著他往裏面跳嘛!

不過梁峰是誰?邁步進屋, 他隨口道:“怎麽都等在這兒?”

這話是跟兩人說的,梁榮按捺不住,先上前一步:“要開科了, 師長放我們休假。孩兒無事, 想陪陪阿父……”

梁峰笑著摸了摸梁榮的小腦袋, 同他一起落座,若無其事的對奕延道:“巡視結束了?各營如何?”

奕延是奉命去視察兵營的, 上黨、樂平、雁門繞了一圈, 著實花了不少功夫。剛剛完成任務, 就連夜趕了回來。現在主公問起, 他自然如實稟道:“屯兵已經開始操練,各營正兵也多了兩成。還有虎狼軍, 正兵補足五千之數了, 等到開春再練幾個月, 當能編滿。”

那可是九千騎兵, 放到哪兒都是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。梁峰滿意頷首, 又問起了其他事務。

坐在父親身邊,梁榮有些焦躁的心情,也漸漸放松了下來。今日他原本想來同父親一起用飯, 誰曾想一進門就碰上了奕延。雖然早已知曉了他和父親的關系,但是知道歸知道,見到後仍是別扭萬分。可是門都進來了,對方怎麽說也曾教導過他騎射兵法,有師生之宜,不能失禮。梁榮只得乖乖坐下,絞盡腦汁想法應對。

還好父親回來得及時,才打破這份尷尬。眼見兩人這麽正經的討論公事,梁榮也打起精神,仔細聽著,順便學些軍務。

如此你一言我一語,說了片刻,梁峰便笑道:“伯遠此行辛苦,留下來一起用飯吧。”

奕延躬身稱是。梁榮則眨巴了一下眼睛,那股別扭勁兒又冒了出來。跟奕延一起吃飯,其實是常有的事情。原先還不覺得,現在想來,卻覺得處處不妥。兩人究竟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?他怎麽毫無察覺呢?

倆大人可沒在乎小家夥這點小心思。不一會兒,飯食就擺上來了。梁峰和梁榮案上的,仍舊是平日的分量,但是奕延桌上,比他倆吃的加起來還要多上兩倍。都是便飯,沒什麽講究,三人舉箸而食。梁榮邊吃,邊偷看對面那席,想要挑出些錯來。

但是記憶中那粗魯的用餐模樣已經消失不見。奕延吃的不慢,舉止卻合乎禮數,不論是箸還是湯匙,都用的紋絲不亂。細細看來,竟然有些像阿父吃飯的模樣。這想法,頓時讓梁榮手上一僵。等等,自己吃飯時,會不會也像阿父呢?

魂不守舍的用完了飯,梁榮接過侍女送來的香茗漱口。一旁梁峰已經笑道:“時間還早,不如下棋消食。”

梁榮立刻期待的擡起了頭。看著那雙閃亮亮、烏溜溜的大眼睛,梁峰狡黠一笑:“榮兒,伯遠的棋藝出眾,不如向他請教兩局?”

什麽?梁榮背上的毛都快炸起來了,不是跟阿父對弈嗎?奕延眉峰微微一皺,倒是沒有拒絕:“下圍棋還是陸行棋?”

“陸行棋吧,我給你們當裁判。”梁峰大大方方道。

這下更不好拒絕了。有些不自在的挪到了案邊,梁榮暗自下定決心。陸行棋他可學了不少妙招,正好使出來,未嘗不能在阿父面前展露一番。

很快,兩人便各持棋子,擺開了陣勢。梁榮持紅,率先開局。玩的是暗棋,唯有坐在中間的裁判,才能看到兩方的棋子誰大誰小。只是掃了一眼,梁峰就笑著拿掉了梁榮那邊的棋子。

隨後第二枚、第三枚……片刻功夫,黑棋橫掃,幹脆利落的勝了這局。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的棋子進駐大營,吃了主帥,梁榮簡直說不出話來。這就敗了?!

“再來一局!”

看著梁榮那副好勝心切的模樣,梁峰不由一笑,隨手分棋,讓兩人另行布陣。第二局,結果照舊。

“再來!”

第三局,可想而知。

這可不是連敗的問題了,而是被壓著打了三局。第三局定勝負時,連梁峰都不由嘖了一聲:“伯遠,榮兒棋力不足,何必如此?”

奕延倒是面不改色:“榮公子可要我讓棋?”

梁榮立刻炸了:“較技怎可相讓?!”

梁峰笑出了聲:“陸行棋猶若行軍布陣,兩軍對壘,自是不能相讓。只是榮兒你心神不定,輸贏還是其次,當好好想想對方如何能贏,自己又是輸在了哪裏。”

這話,倒是讓梁榮冷靜了下來,再想想輸的這幾盤棋,耳根都紅了起來。持著棋子的手,再也放不下去了。

“三局已足,不能再下了。榮兒隨阿父看看,今日為何會敗吧。”梁峰親昵的撫了撫梁榮的發頂,柔聲道。

隨即,他攤開棋面,給梁榮覆盤,指點剛剛的布陣之法。這一下,再大的怨念都被安撫了過去。聊了半晌,梁榮方才帶著滿腦子棋路,告辭離去。等到出了屋,他突然一個激靈,停下了腳步。

自己為何會敗的如此之慘?

梁榮不是沒跟別人玩過棋。但是不論什麽棋,與他下棋的又是何人,結局從未如此分明。就算自己棋力不濟,下到最後,對方往往也能勝幾個子而已。這是他下的好?還是跟他下棋之人,盡數讓他?

只因他是父親的獨子,是這偌大家業的繼承人。這些人就要投其所好,讓著他才行?這結論,可不怎麽讓人愉快。

而奕延,並未如此。不論是以前教導射術時,還是剛剛那三局棋。他待自己,始終如一。也未曾因為身份變化,顯出不同。那麽他對父親呢?也是如此嗎?

父親是因此才愛重他嗎?一個不用遮掩猜忌,可以誠心以待之人。

剛剛那些惹得自己極端不快的東西,似乎散去了不少。梁榮看了一眼還亮著燈的主院,輕嘆一聲,轉身而去。

房中。兒子走了,梁峰才眉毛一挑:“這麽欺負小家夥,可不地道。怎麽,吃醋了?”

奕延面不改色:“對弈相爭,正該如此。當年我亦是這麽教他的。”

“哦?”梁峰歪在榻上,“那要是換我呢?”

“拼盡全力,勝負也不過五五之數。我與主公對弈,何曾怠慢?”奕延挪動身形,湊了過去,“我知榮兒是主公愛子,只會傾力教他,絕無他念。”

這話,說的極為誠懇。梁峰也是信的。但是有一件事,卻不得不提。猶豫片刻,他道:“你真沒有娶妻生子的念頭?”

這消息,還是從張賓那邊旁敲側擊來的。梁峰也是男人,知道男人那點劣根性。年輕的時候再怎麽玩也不打緊,等到年齡漸長,可就難說了。更別說這還是看重子嗣,巴望著血脈傳承的古代。

可是奕延不能娶,更不能生。一旦他有了繼承人,兩人之間的關系立刻會變得緊張。誰能保證,情愛能始終如一?若是奕延起了異心,有朝一日想要奪了這天下,傳給自家子孫呢?就算是正兒八經的外戚,也需防範,何況這樣不明不白的關系。

奕延展臂,環住了身側人的細腰:“我初見主公時,除了一副枷鎖,身無長物。而現在,官職爵位,田地銀錢,乃至宅邸,還缺哪樣?主公垂憐,已是我今生之幸。比起姬妾、子嗣,我更希望,能常伴主公身側,不離不棄。”

他的聲音不疾不徐,卻與心跳一樣堅定用力。

看著那雙深邃藍眸,梁峰心中暗嘆。若不是這份執拗,他又怎麽會一頭栽進來,再難逃脫?

伸手摸了摸對方微微起了胡茬的下頷,梁峰道:“那便多與榮兒相處吧,你二人都是我心中所重,切不可心生齟齬。”

纖細的指尖,摸的人心頭一片酥麻,奕延忍不住捉來,輕輕咬住:“只要主公愛我護我,我又怎會與榮公子相爭?”

梁峰的眉梢一挑。喲~跟個十歲娃娃爭寵,還能爭得這麽理智氣壯?這小子膽兒越來越肥了啊。

手指一鉤,壓住了那蠢蠢欲動的舌尖,梁峰瞇起了雙眼:“我看是寵你寵過了,該來點家法才好……”

半是認真,半是玩鬧的細語中,兩道身影疊在了一起。

兩日之後,制科如其舉行。三科分作三日,逐一開考。為了防備考題外洩,所有試卷都是前一天才雕版印刷完成。發到考生手中的卷子,都還透著油墨香味。

從辰初到己末,整整兩個時辰,考生們都要待在考場之中。除了如廁之外,不得擅動。時間看起來是長了些,但是題目比往日更為覆雜。這兩個時辰是何滋味,也唯有入場的學子,才能分辨了。

三日考罷,開始閱卷。又過了兩日,榜單張出。世家應考的三十人裏,十七人取中明經,還有三人入選明算。幾乎占去三分之一的比例。

隨後,傳出了消息。今科取中者,可入刺史府赴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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